注定披露过程充满艰辛 刘伟：《雷政富"沦陷"全记录》手记

新闻中国采编网 中国新闻采编网 谋定研究中国智库网  国研智库 国情讲坛 商协社团 谋定论道 经信研究 哲商对话 万赢信采编：似乎少有一桩“桃色事件”，能博得如雷政富与赵红霞般的举国关注。自 2012年 11月 20日曝诸网端以来，它的每一次进展都会引发从网络到坊间热议，哪怕仅仅是谨慎而微的官方信息发布。色诱威逼、密室捉奸、官商勾结、兄弟反目乃至现代版官场现形，这些鲜活而真实的桥段，瞬间秒杀闭门造车的各路编剧。

这也注定披露过程充满艰辛。在差不多半年的时间内，与国内大多数媒体同仁类似，我与同事张书舟也曾经历无数碰壁与绝望，即便在拿到“硬货”成稿，甚至签版待印的情况下，仍遭遇顽强狙击。幸得所供职的南方都市报锲而不舍，短暂沉寂之后稿件终得重见天日。

一

雷政富与赵红霞的性爱视频曝光于 2012年 11月 20日，经微博短暂发酵即成雷霆之势，重庆当局在 63小时之后即宣布处理意见。彼时，也是重庆打黑第二季火热时刻，李庄与部分在打黑中遭遇“黑打”的重庆警察及商人，掀起一股质疑打黑的浪潮。

当时我与张书舟一起被派往重庆采访，因曾参与重庆打黑第一季的报道，我主要负责打黑第二季的采访，张书舟专攻不雅视频案。实际上，当 时重庆聚集众多国内媒体记者，大家对打黑与不雅视频的采访，都在做权衡、取舍。雷政富与赵红霞性爱视频当时被看做是孤例，同时考虑到采访难度，大多数媒体最终都选择暂时放弃。我曾与部分国内媒体同仁到雷政富长期主政的垫江做过采访，内容大都流于外围。

同事张书舟成为极少数仍在坚持深挖不雅视频的记者，且是孤军深入。

此后一段时间，随着长期打黑第二季的暂告沉寂，不雅视频案也因信息封锁而难有进展，一切归于平静。实际上，此时我的同事张书舟已近获得重大突破，即后来见诸报端并引发巨大关注的《陷阱，专为要员而设》一稿，文中点明除雷政富另外 5名涉案官员。重庆在第二天即作出回应，不雅视频涉案官员人数增加，事件也迅速扩大化。此时正值重庆“两会”开幕前一天。

我再次前往重庆跟进采访。这一次的采访依然以撒网式为主，主要前往涉案人员肖烨老家，对肖烨兄弟早年情况做梳理回顾。应该说，这一次的采访依然较为外围，对于案情本身意义有限，但却为后来贯通整个案情奠定基础。这次最大收获是明确肖烨与严鹏为亲兄弟，并接触到其老家全部亲人，包括二人母亲。肖烨的亲人显然有所防备，对关键信息均闪烁其辞，采访中甚至一度气氛紧张。有时他们会故意说错或模糊一个地址，就足够让人在不大的岳池县城跑上半天，铩羽而归。

但这反而激发了我们的采访热情，他们没有为肖烨两兄弟作为鸣冤不平，即意味着肖烨家人深谙个中隐情。经过一个星期摸访，终获肖烨等人早年经历、在重庆关系网及代 理律师等信息，这为后来全面梳理、报道案情提供宏观背景。

二

这期间，也曾与重庆官方进行正面接触，都无果而终。官方的态度很明确，案子仍在调查之中。另一方面，重庆对不雅视频涉案官员处理神速，只是在信息披露上则秉承一贯作风。自打黑后历经洗礼，重庆对待媒体自有一套。

案情上要获得突破，涉案人员的代理律师成为重要途径。当时从亲属处得知肖烨、严鹏及许社卿的代理律师，其中前两位是重庆本地律师，许社卿律师李春富来自北京。由于处于警方侦查阶段，律师只能会见自己当事人，无法全盘获知案情，以上三位律师均谨慎以对媒体。

采访一度陷入困局，这也是国内众多关注此案记者的共同境遇。无论是加害者还是受害方，不雅视频所产生的都是令人不齿的负面评价，保持沉默或许是唯一选择。由于涉及众多在职高官且内容龌龊，重庆官方自难自曝家丑，司法系统铁板一块应对媒体也就再平常不过。

此后多次与律师沟通，但案件一再延期侦查，律师仍不能获得除其当事人以外信息。不过律师略有松动，开始要求我提供采访提纲，此后与律师保持着一周一两次联系。

只有赵红霞的代理律师在微博上主动公布相关信息，偶尔接受媒体采访，但也仅限于他所“信任”的一家媒体。当我拿着赵红霞的照片让其辨认时，他先是否认，晚上则带着赵红霞家人向重庆警方报案，并在其所信任的远在山东的媒体上发布公告，要求媒体不得暴露赵红霞隐私，否则诉诸法律。

在此之后，从赵红霞律师处，陆续有简短信息披露，但仅限于赵红霞方面。再次着眼重庆不雅视频案则是在雅安地震之后。当时正值出差一个月之后休整，一位相熟数年的重庆朋友突然来电，说不雅视频一案已经移交检方，其它不愿多谈。此后一两天，重庆官方公布该案移交检方的信息。我即刻前往重庆。

给我打电话的朋友后来为我提供了关键信息。与以往的大多数情况不同，他在本案中并无任何利益纠葛，既非商界也非官场中人，只是出于朋友间信任及震惊于案情之荒诞不经。他生活、事业均扎根于重庆，此番做法需冒极大风险。事后证明，他的确承担了巨大风险，并且至今仍未消除。

三

从他那里，我首先看到了厚厚的材料，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开始并不允许我带走，更不必说复印带走。雷政富、肖烨、赵红霞……材料中颇为详尽，案子的脉络在厚厚的材料中渐渐清晰起来。

重庆人生性耿直，袍哥文化深入人心，平时搞不定的事情酒桌上便会多几分机会。此后的两天中，我与朋友便在酒桌上度过，几番乱醉之后他终于松口：可以复印部分。既然全部材料近在眼前，“部分”到手自是不行，于是醉酒次数与复印数量产生正比，直至全部获取。需要说明的是，对方非好酒之徒，平日做事相当理性。我个人以为，他自开始便打算将材料全盘而出，但兹事体大，觥筹交错不过是缓解其惴惴不安之心情。

由于材料扎实详尽，报社决定以整个深度周刊（8个版）呈现此案。后方领导的指示很清晰：抓紧时间，版面保障，注意保密。我大概有 7天时间。

但材料实在繁杂，在一周的时间内剥丝抽茧、重新构建实在是浩大工程。用了整整一天才将材料浏览一遍，大体明晰案情却又千头万绪，引人入胜的细节每每让我在阅读时忍不住“哇、哇”称奇。最后决定采取最原始方式，按照人物分类，将每个人的材料单独整理成篇，力图还原每一处细节，再做取舍。人物一共接近 30个，最后整理出的文字近 8万字。

这是在 4天内完成的，这期间，每天早上 8点开始工作，至晚上 12点休息，三餐在宾馆内喊外卖解决。有时偶有外出，也将材料带在身边，以防外泄。

之后，在与报社商定思路后，最后决定用其中的 3万字左右写一期南都深度周刊。这是一段极其痛苦的写稿经历，以往落笔每因材料不足而遗憾，此刻则是处处如断指般痛——精彩细节大段删减。3天后，当 3篇稿子接近 3万字（与同事张书舟合写一篇）传回报社后，整个人感觉已经虚脱至极，以至回程时就在候机大厅的椅子上呼呼大睡。

但煎熬却远未结束。原定见报日期前一天晚上，当稿件编辑完毕版面敲定之后，部门领导卢斌将我喊到一边，表情痛苦地说了句：发稿的消息被泄露了，因不可抗的原因，暂缓……

屋外雨下正酣，阴云却在心头盘起。实际上，为防意外，除了最后传稿环节，整个写稿期间，我几乎没有与报社进行电话或邮件（包括报社内部的RTX）交流信息，不想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第二天下午，我接到重庆电话，给我提供材料的朋友被重庆有关部门约谈，内容主要围绕“提供了多少材料、材料中是否有涉案不雅视频但名字仍未对外公布的官员名单？”当然，针对他个人“政治觉悟”的教育必不可少。此后，重庆有关部门一直对其态度和蔼，教育再三。我那朋友说，“不管怎样给个痛快话，‘引而不发’的态度最可怕。”

此后几天，有媒体陆续刊发重庆不雅视频的稿件，通讯居多，是以外围信息为主，但足令人心急如焚。后来我才知道，这期间，报社各级领导都做了最大努力，在暂缓 4天之后，稿件终于重见天日。见报当天并未立即上网，“能发出来就是胜利”，所遭境遇可见一斑。任何一篇稿件，记者采写固然重要，但只在刊发后方能谈影响及现实意义，就我个人体会，《雷政富“沦陷”全纪录》这一组稿件最终刊发，着实不易——那一周，深度周刊出刊两期（雷政富一稿以“增刊”方式），为创办 10年来第一次。（作者系南方都市报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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