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乱语胜过理性调查 鲍小东：论喝酒对于采访的积极意义

新闻中国采编网 中国新闻采编网 谋定研究中国智库网 国研智库 国情讲坛 商协社团 谋定论道 经信研究 哲商对话 万赢信采编：序言我的乡镇办公室里充满酒气，但不是我身上散发出来的，而是陈老师。当妙玲姐发现陈老师留在我的办公室时，便用同情又加几分感激的口吻说：谢谢你，鲍镇！

妙玲姐和陈老师是室友，而陈老师酒后总是喋喋不休、唾沫四溅，以至于妙玲姐也不能忍受。而我之所以愿意收留他，并非为了解救漂亮的妙玲姐以捕获她的芳心，而是因为陈老师在酒后，总能说出很多他清醒时不愿意说的话。这正好满足了一个患有严重记者职业病的人。

“喝酒说话不算数”。政府临时工钟金伙发表了他对酒后乱语的看法。

而我不认同这个观点。常言道：酒醉心里明。我以自己数次醉酒的经历发现前人的总结无比精当。酒精可以剥去理智的虚伪面纱，而使得一个人的真实性情表露无疑。因此他的酒后表现比他清醒时更为真实。

但至今我还没发现新闻报道中有某人醉酒后的描述。

第一章：酒后乱语胜过理性调查

陈老师在办公室里不肯坐下，他始终站着，涨红着长脸，细腰像面临危险的眼镜蛇一样痛苦地扭动着，唾沫星子像细雨一般飞溅到我的头脸之上。

“这个政府至今还欠我4万多元钱……大约十几年前，政府集资发展经济，向所有镇干部集资……没钱？不集资？那就卷铺盖走人……我的学生说，你因为没钱集资而回家，说出去很难听。所以他主动借钱给我，但是政府至今没有还钱给我。每次换届，我都向新一届政府提出来，但都不能解决。”20多年前，陈老师是中学教师，后来调入政府。

等陈老师酒醒后，我问他需要我帮忙吗？陈老师惊讶地问我：“啊？我说过这事？”然后他说：“我还要继续在这个政府上班啊，不想因为这点钱而撕破了脸皮，所以不需要你帮忙。”

在这个政府，我是一名挂职副镇长，但因为我是记者，尽管能力很一般，甚至反应迟钝，不谙世事，而他们平时仍然说话小心。一个党委这样提醒一个村支书：“他是记者，你跟他说话要小心，上网看看他写的文章吧。”

外表亲切友好的阿信姐（化名）也不肯和她“崇拜”的鲍镇长深度交流，她用“不可预知”来形容和鲍镇长交流之后的可能后果。

因此在没有喝酒的时候，我在这个政府所能了解的信息极为有限。我还不能参加班子会，不能看文件，不分管任何部门，虽然形式上“协管”党政办，但挂职一年，我并未参与党政办任何一件事务。这显然与广东省委组织部、广东省委宣传部选派新闻工作人员去基层挂职“体验基层，了解国情”的初衷相违背。所以为了能够多了解基层现实，顺利完成上级部门交付的任务，我只好置个人健康于不顾，经常和乡镇干部们拼酒大醉。

一定只有在酒后，阿豪（化名）才会主动和我说这样的话。

“我的女儿也是捡来的。”

“据我调查，很多所谓捡来的女孩，其实是亲戚超生的，他们发现不是男孩后，就送给亲戚抚养。然后再生男孩。”

“不是的。是我的一个亲戚未婚先孕。”

我想，我至今还没发现新闻报道中有某人醉酒后的描述，是不是因为人们在酒后常常会抑制不住说出自己内心隐藏多年的秘密？而记者的描述则会违背职业伦理？

我在酒后决不会引导对方说出自己的隐私，除非他自己主动；我一般一边沏茶一边引导对公共事务的交流。

第二章：不会说谎的潜意识

我像神农尝百草一样，通过自己醉酒发现了酒精对于调查者的另一层积极意义，那就是：酒精也会撕毁观察者本人的理性冷漠和理智偏见，而感性地发现你观察的对象并非完全的猥琐、肮脏，其实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拥有很多美好的人性；而他们肮脏的一面也隐藏在我们的体内，我们往往在酒后蠢蠢欲动。

因此酒后往往真正建立起一个人格更为平等的观察关系。

醉翁之意不在于酒，而在于山水之间。我写的是酒，其实想说的是潜意识。对于一个调查者、研究者而言，潜意识才更具有研究的价值。心理学家认为，只有潜意识才不会说谎，而且这些潜意识迟早会在你的生命中发挥作用，引导你的命运走向。

但只有大醉之后的言辞才接近潜意识，而一般的小醉之后的话语仍掺杂很多理性的杂质。

酒后乱语只是潜意识的表现之一，梦呓、玩笑，都属于潜意识。所以心理学大师往往通过分析梦境，了解你的前尘往事，推导你的未来。他们甚至可以通过一个精神失常者的“疯言疯语”，分析他之前可能遭受的挫折。

这些理论可以通过阅读弗洛伊德、荣格等大师来掌握。我来分析分析玩笑的价值。举例言之：

在我们的挂职生活已满原定的一年期限后，在广东省相关部门已经完成挂职鉴定后，所有挂职人员都在等待着相关部门撤回的“另行通知”时，一天，党委李勇（化名）在我的办公室里开玩笑地说：“区委组织部都请你喝酒了，端砚也送给你了，何镇长也把茶盘送给你了。你怎么还赖着不走？”

这句脱口而出的玩笑，我分析认为是该镇对我这个挂职干部的厌倦：没有贡献，却占有资源。但是我为什么没有贡献呢？首先，广东省委组织部、广东省委宣传部组织采编人员挂职的目的是体验基层、掌握国情，而非其他，但这与基层政府的理解和意愿都有差距，基层政府可不愿多一个人增加经济负担。二是，基层政府以各种“正当理由”不给我分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谁也不愿有一个记者整天“监视”自己。三是，我为幼儿园主动引荐资源捐赠五台二手电脑被某领导嘲笑：二手电脑有什么好搞的？

我认为，这句玩笑其实反映的是新闻工作者于基层挂职的天然矛盾。

所以，记者该不该记录玩笑？该不该采访辨别能力不健全的幼童？该不该记录精神失常者碎片式的语言？该不该记录梦呓和酒后乱语？一般认为，这都违背伦理。而我认为，不在于该不该记录，而在于有没有能力分析。因为有分析能力的人很少，所以记录者们为了避免遭受质疑，避免麻烦，才不去记录吧。

结论

记者们往往只采信书证，而书证往往更具欺骗性，比如我在从事新闻行业之初就绝对信任警方的讯问笔录，但佘祥林冤案、张高平叔侄冤案都教育我们谨慎采信书证。

相对于有形的物证，感性的、潜意识的信息往往更值得信任。

所以聚餐之后，如有人问我：去喝茶聊天还是喝酒唱 K？我就会不假思索地建议喝酒唱K。因为我认为理智具有很强的欺骗性，而感性或更为真实。

（作者系南方周末记者，曾挂职肇庆市鼎湖区凤凰镇副镇长）

参考文献：

鲍小东作品：《挪挪屁股，做镇长》、《分成几瓣的小东》、《记者不是人》、《我在梦里笑醒了》、《镇里来了个“省里来的干部”》、《归乡或者远游》等，参见《南方传媒研究》第 35期至第 4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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