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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经典 开一代时评风气:鄢烈山专访
信息来源:中国新闻采编网 | 发布者:新闻中国采编网 | 发布时间:2017-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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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经典 开一代时评风气:鄢烈山专访

鄢烈山 新闻中国采编网 中国新闻采编网 谋定研究中国智库网  国研智库 国情讲坛 商协社团 谋定论道 经信研究 哲商对话 万赢信采编:1950年生于湖北仙桃,1982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退休前任南方报业传媒集团高级编辑、《南方周末》总编辑助理。迄今在海内外出版著作 20余种,《一个人的经典》获全国第三届(2001—2003年)鲁迅文学奖。

2012年 1月 6日,网友 @向涤坤在新浪微博上宣告:“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鄢烈山,就要退休了。”

其实,在这一周前,鄢烈山已经退休。算起来,鄢烈山大概属于大器晚成型的报人。34岁调进报社,44岁来到南方周末,51岁获鲁迅文学奖。丰富的经历是人生最好的磨剑石,谁说记者成名非得要趁早?! 

在其荣休仪式上,鄢烈山的老同事江艺平即席发言:“老鄢创造了带有他个人鲜明特色的时评样式。中国新闻史应该记上老鄢对新闻时评的推动和贡献。” 

那些年,一个屌丝如何成功逆袭? 7月 23日上午,刚刚从贵州大山中归来的鄢烈山,接受了本刊的访问。 

不曾苟且 

这是 1986年的一个普通清晨,开往青山区政府的那趟公交车还是那么挤,从汉口出发的过江轮渡还是和往常一样喧嚣热闹,但对鄢科长(相当于处级,武汉那时是地级市,区里只有科没设局)而言,却是崭新的一天。从今天起,请叫鄢科长为鄢编辑,或者鄢老师。 

命运是一个轮回,鄢烈山始终没有逃过“老师”这个称呼。早在中等师范毕业前他就做过老师。多年后, “(在)289(号)院里,无论是领导还是实习生,都会亲切地喊其为老师的,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一个姓鄢,一个姓江。”南方农村报市场拓展部副总监黄栋林在微博上说。

在问及 1986年春为什么从武汉市青山区政府办公室到武汉晚报社做言论编辑,鄢烈山会从椅子上猛地坐直,声调拔高:“这种选择是不得已的。我 1978年考大学之前在当老师,就只能考师范大学。1982年从北京师范大学毕业,本想分在大学当老师,但我被分到政府机关。” 

“我在那里混得不错,但我不想干,就是写简报、领导讲话稿,年终推敲政府工作报告等,这不是我的兴趣。自己跳槽到报社,我不要级别。 ”坐在南周狭小的办公室里,鄢烈山无怨无悔。 

青山区政府综合科的科级,成为鄢烈山一辈子最高的行政级别。他的主场从此离开官场,来到无远弗届的舆论场。 

“纵横” 

天下或许应了那句老话,树挪死人挪活。1975年,鄢烈山师范毕业,3年后参加高考。大学毕业进青山区政府,4年后到武汉晚报社,几个月后到长江日报社,再 9年后,到南方周末。 

南方周末是他的归宿,也是他的巅峰。 

“我知道自己不是做官的料子。我要的是更大的表达空间。”在长江日报社干了将近10年,也做到了评论理论部副主任,但鄢烈山还是毅然南下。 

除了留在武汉,当时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去深圳特区报社,半年试用期后恢复副处待遇,分配 100平方米的房子。最后他依志趣选择到南方周末做编辑,住进杨箕村出租屋潜龙里 9号。 

是年,鄢烈山 44岁。乌鹊南飞,何枝可依?今天,已经无法探究出鄢烈山人到中年时面临这种重新起步的慨然。他说,“武汉的领导社部两级都对我挺好,但言论空间的大环境不好……再不走就调不动了”。一般的干部调动,45岁是一条线。 

“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是正确的。1996-1998年,是《南方周末》的黄金期,也是我职业生涯的高峰期。获得的鲁迅文学奖,也和那 3年在南周开专栏有关系,因为《南方周末》的发行面和影响力,那些知名作家都看南方周末,对我有印象,而且是好的印象。”鄢烈山拿起桌上几个茶杯中的一个,喝了口,嘀咕一句“旧茶,没倒掉”,继之爽朗一笑。 

早在 1993年,鄢烈山就在徐列(现任南方人物周刊主编)主持的《南方周末》头版“周末茶座”和马莉主持的副刊上发过文章。进南方周末,是徐列介绍的。当时南方周末主编左方正要改版,学习《纽约时报》加强评论版。鄢烈山的到来,“把老左期待的《南方周末》评论版做了起来,结果很漂亮,一炮打响。当时对新闻时事进行点评,也可以说是首创。” 

鄢烈山主持的评论版,名叫“时事纵横”。除了在推动《南方周末》向全国性大报挺进上发挥了重要作用外,更重要的是,他启蒙了一代人,培育了一代人。 

《中国青年报》评论版“青年话题”编辑张彦武认为,“鄢烈山老师的‘纵横谈’等栏目(应为‘时事纵横’版)培养和推举了贺卫方、梁治平等很多当时还没拿到教授头衔的学者,这种功德了不得,培育了今天的公共知识分子”。 曾经,鄢烈山主持的《南方周末》“时事纵横”,和继之而起的李方主持的《中国青年报》“青年话题”,一南一北,被称为“时评双壁”。自那之后,中国报纸才开始走进了卖观点的时代。 

鄢烈山自己也颇为得意,在一篇文章中提到:“做编辑值得引为自豪的是,1996年的学者专栏,请经济、法律、社会、文化等各方面的人士轮流上场,文化方面我请了当时远不如后来著名的王小波;1997年给他量身定制了“世说心语”的专栏名,可惜他英年早逝了。稍后,在秦晖教授不能上讲台教授之时,我“趁人之危”请他开时评专栏,并命名为“秦晖专栏”,这直到前几年在《南方周末》都是特例。这点职业成就感,大约也不是什么媒体的编辑都能享有的。” 

公民之鸣 

鄢烈山最早的公共写作,或许应该追溯到他在文革期间写的两张大字报。一篇是《政工员变成了“争工员”》,因看不惯一个复员军人因为每月评工分时都比别人低与人争执而起笔。另一篇教训公社第二书记作风不民主、盛气凌人。 

不平则鸣,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传统美德,也是道德文章得以千古流芳的秘诀。早在《鄢烈山时评集》丁东写的序中,就赞扬鄢烈山不迎合权贵和富豪,为弱势群体代言,为平民写作。《学术研究》2006年第 10期刊登的刘小平博士《“鄢烈山现象”的形成及其意义》中以 1996年为界,也将鄢烈山的写作分为“平民写作”和“公民写作”。 

鄢烈山不喜欢这种赞扬,也拒绝这种分法。自从 1985年在《湖北日报》“大家谈”栏目发表第一篇评论《最佳配角》以来,鄢烈山始终如一追求“我手写我心”的公民写作。 

“我认为用‘公民’这个词最好。 ” 饮水机里的水还没开,鄢烈山接了口凉水,谈及他热爱的公民写作:“你认为我是精英也好,草根也好,平民也好,无所谓的。我就是一个公民,生活在这个国家这个社会,参与公共生活,表达自己的意见,对资本说话,对权力说话,对大众说话”。 

有关“公民写作”,鄢烈山接受过不少访谈,也发表过一些文章进行阐述,例如《杂文新概念:公民写作》、《一个公民的杂文写作》和《告别“翻身”观—— 论“公民”与“战士”的分别》。 

鄢烈山指出,四种人的写作都不是“公民写作”。这四种人与“公民”相对立:一是奴才与驯服工具,二是蛊惑人心的阴谋家和只为发泄仇恨的暴民,三是自以为高明的“王者师”与“传教士”,四是不甘心做奴隶的反抗者。 

有论者认为,鄢氏的“公民写作”摆脱了“平民写作”的自我标榜意味和民粹主义嫌疑,也没有“知识分子写作”的自命不凡和小圈子嫌疑。 

“纵横谈”专栏,赢得了广大读者的衷心拥护和热爱。“当时南方周末的发行量,‘纵横谈’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江艺平说,“他的文章文采飞扬,不会像有些时评那样摆事实,然后讲一些人云亦云的大道理。你能从他的时评中感受到思维的快感和飞扬的文采”。 

如是,腾讯新闻副总监傅剑锋把鄢烈山看作是他“精神上的师长”。《哈佛商业评论》中文版副主编王以超视鄢烈山为“新闻理想启蒙人”。很多南周人提及老鄢,便道“传说中的鄢烈山”,半是戏谐,半是尊崇吧。 

而杨锦麟对鄢烈山的评价更加形象,称其是“呈90度角前进”——“为五斗米折腰的姿势,其实和呈 90度角前进的姿势不谋而合。呈90度角前进,并不是怯弱的表现,而是一种坚持和执着”。 

300多年前,文学史上赫赫有名的“公安三袁”之一的袁中道问李贽:“学道还须要根器否?”李贽答:“如何不要?根器,即骨头也。有些骨头者,方可学道。”鄢烈 山的“公民写作”,亦可作如是观。 

白纸黑字 

李贽,是鄢烈山的历史人物传记《威凤悲歌:狂人李贽传》的传主,“一生坎坷,将大地为墨,难尽写也”。即便是这样一位非孔孟、绝鄙俗的“狂人”,依然向往儒家“三不朽”的境界追求。他对自己的《藏书》自许甚高:“纵不梓,千万世亦自有梓之者。盖我此书,乃万世治平之书,经筵当以进读,科场当以选士,非漫然也。” 

立言、立功、立德,是传统儒家最高的人生理想。儒家不存,基因恒在。于鄢烈山而言,放弃官俸,又不可能隐于终南东篱,就必然在立言上有所追求。鄢烈山瘦马蹇驴的身躯中,有着远比时评、杂文更加浑厚深广的小宇宙。除了《李贽传》和大量的时评集外,他还出版了文化随笔、历史随笔,于今,还有声有色地干起了主编。 

2011年底,没有微博营销,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广告宣传,鄢烈山主编的《白纸黑字》创刊号在市场上热卖。 

在谈及《白纸黑字》时,鄢烈山重申了他的编辑理念,“个人写史“和“留得下来的文字”。

不过,本来要做的双月刊,变成了不定时刊物,还是让他有些无奈。“能有这么个表达空间,报酬也合适,值得,我就付出。审来审去,换稿,搞得什么都不是了,不合乎我的追求了,那我肯定不干,给我多少钱也不干了”。 

如果将《白纸黑字》和鄢烈山以前主持的“时事纵横”版和他自己的专栏“纵横谈”,做个简单比较,会发现两者之间的一个共同点:无论是点评时事,还是这种民间写史、民间纪录,其目的,都不过是为了有利于当下中国实现和平稳健的社会转型。 

退休后的鄢烈山闲云野鹤,却也忙得不可开交。鄢烈山说自己目前要做的事情很多,《白纸黑字》只是其中一部分。忙什么呢?两家网站写微博,每天要写五六条;还想趁走得动,到处看看走走;还要参加一些社会活动,演讲什么的…… 

当问及鄢烈山“对自己的定位是时评家还是杂文家”时,他的回答非常干脆:“啥也不是,就是一个写作者。只求表达,想写什么就写什么,能说多少就说多少,尽量‘用足政策’。自我期许很低,没有想有什么经典传世。当下痛快,说完就完了。” 

不过,当鄢烈山从门旁的纸箱里翻出新版的《李贽传》,埋首签名时还是无意中“暴露”了,他边写边说:“内心深处还是想写文章的。还想读点书,想把李贽的研究继续做下去,把王阳明心学也看多点,还有朋友想让我研究郑观应什么的。” 

只是,“特别想到外国去玩,贪婪,多欲啊”。这一刻的鄢烈山,就像一个洞悉世事的老顽童,随心所欲而不逾矩。

◎对话鄢烈山 

“我从来没有造反,没有标榜‘体制外’,何谈‘招安’?” 

南方传媒研究:获得鲁迅文学奖后,当时有人对你接受奖项提出过质疑。 

鄢烈山:我获奖本身是没有争议的,在作协系统没有争议,据说我的得票数很高。(针对您接受奖项有争论)那都是一些极端分子,他们认为那就是接受“招安”了。我从来没有造反,没有标榜“体制外”,何谈“招安”? 

南方传媒研究:就像最近网上有些人说的“体制内不能反体制”? 

鄢烈山:这还不一样。是两种不同的逻辑。一种是奴仆逻辑、太监逻辑、顽固派逻辑。什么叫“反体制”?批判现行体制,要求改革现行体制就是“反”?那商鞅、王安石变法、康梁搞维新都是“体制内反体制”,邓小平也是? 

一种是斯大林主义的逻辑,中间派是最危险的敌人;是姚文元的逻辑,清官比贪官还坏,让人民心存幻想;是红卫兵的逻辑,“唯我独革”;是“大纪元”的逻辑,逢共必反。他认为我就不该接受中国作协的奖,接受了就是投降,就是招安。 “不自封代表正确,才能和读者平等交流” 

南方传媒研究:有舆论没监督,现在渐成趋势。10年前写的评论,一字不改可能还适用于今天类似事件。做评论工作这么多年,有没有厌倦过? 

鄢烈山:从写作技艺来讲,自己有时(特别是别人定了题材或题目约 稿时)会觉得没有新意,没有写作冲动,没有新的角度,新的观点。但对新闻评论与时事评论来说,我的期望值并不高,既不指望文章能传诸后世,也不指望几篇文章就能改变现实。 

既然不少人很多观点还是糊涂的,那么你把你自己认为正确的观点表达出来,还是有用的。做的本来就不是纯学术研究,不可能有什么新思想新理论,写的就是“常识”。(就是不断重复常识?)不断重复“常识”,还是非常必要的。法国大革命前托马斯·潘恩就写了《常识》讲人权,讲自由平等博爱。这些东西今天在中国远没能成为“常识”。 

再打个简单比方,一个老师教书,他就是面对不同的学生,不断重复,厌倦不厌倦?好的老师不厌倦。他当教师有育人成就感。 

这个比喻当然不是太恰当:把自己看成导师了。(时评)其实只是自我表达,众声喧哗中的一种声音。就是要把你把自己认为正确的知识、人格素养、价值观,传达给大众。现在确有很多年轻人,很多常识的东西他们都搞不清楚啊。我现在编的《白纸黑字》,很多往事我们这一代人很清楚,但很多年轻人不了解。 

南方传媒研究:您有不少评论是突破了当时的新闻禁区的,像《“波尔大哥”,永别了?》。您认为报纸评论最重要的功能是什幺? 

鄢烈山:最重要的功能,说得平实一点,就是启迪别人的思维,提供一个思考的参照系。胡适讲过,“容忍比自由还更重要”。为什么宽容比自由还重要呢。因为人都是自以为是的。自己往好的说,是“择善固执”;坏就是固执己见,“要改也难”。所以,孔夫子告诫我们,“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你的观点,我认为不正确,我提供一个观点给你参考,不要让思维走到一个死胡同里。不自以为是,才有平等待人的态度。不自封代表正确,才能和读者平等交流。你的意见也可能是正确的。如果我是对的,我会坚持;不对,也要认错、改正。 

南方传媒研究:怎么让人接受你的观点? 

鄢烈山:比如我和你辩论,如果我认为我是对的,我就会调动一切能量来说服你,无论是逻辑的、事实的、情感的。这是人的本能,好胜心。 

南方传媒研究:鲁迅说杂文是投枪、匕首。你说写杂文,不把别人当敌人,而是心中充满了爱。怎么理解这种差别? 

鄢烈山:这有不同的层次。我写过《告别“翻身观”》等文章,提到鲁迅的时代局限和影响问题。他当时是受到阶级斗争理论和斗争哲学的影响,动不动就说自己是“战士”。但如果提到一个更高的层次——宗教的层次上来讲,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天生的坏人,对任何人都要心怀悲悯和善意,哪怕是一个杀人犯,他的堕落社会也是有责任的。从人性层面来说,这世上没有一个“义人”。孔子说,“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我没见到一个人好德像好色那样的人

按照基督教说法,人都有原罪,在上帝面前都要忏悔,所以政治家人人都要接受监督。佛教讲的,要普渡众生,对每个人都要有慈悲之心。耶稣说,你们谁觉得自己是没有罪的,就可以用石头砸她(妓女)。没有人投石,那些人有自知之明。对人要有同情性的理解,至少要有悲悯之心。我们要批判的是错误的观念、错误的做法,而不是否定和消灭某个人的肉体。最近台湾有个强奸犯,判了 4000多年。这就是一罪一议,就事论事。 “文革遗风在我身上也有”

南方传媒研究:你是“公民写作”的提倡者和践行者,眼下人们在微博上发评论,算不算也是一种“公民写作”? 

鄢烈山:我说的“公民写作”,只是一种自我定位。至于微博上面,可作广义的解释,每个公民都有表达权,包括胡说八道的权利。从这个角度讲,发微博是公民写作。但是我的自我定位,是把自己看作一个“公民”,相当于表明我既不是什么党什么派,也不代表什么人;把 自己与鼓吹暴力的造反者、革命者和暴民区别开来;也是对自我尊严的捍卫。 

南方传媒研究:现在很多人在微博上说话被批有文革遗风。您怎么看微博上的各种议论? 

鄢烈山:文革遗风我也有的,受到的毒害,很难清除的。(体现在哪里?)“文革”那种不宽容的斗争哲学,自以为是的语言暴力,都是根深蒂固,很难戒除掉的。我在广州地铁 3号线搭车,看到两个女的插队,保安不管。我就训那个女的,凭什么插队;我又转头训保安,你站在这里是干嘛的,什么都不管,你不是来维持秩序的吗?

我这个态度也是不对的。有道德优越感,居高临下,没有一个平等的态度。“爱憎分明”是斗争哲学教育的结果,不会心平气和地说理。我们的无教养,无所不在。我去加拿大,在温哥华住个小酒店,儿子批评我说,怎么不理睬人家,不和服务台的工作人员打招呼呢。人家都是很热情,Hi来 Hi去的。我虽说是语言不通,Hi一下还是会的,主要是习惯了只与熟人打招呼。

我们是斗争哲学、仇恨哲学培养的一代,对别人的不信任(从革命警惕性、阶级警惕性到防范上当受骗)成了生存技能、本能性反应。所以说这个环境造成文革遗风很难戒除,文革遗风在我身上也有。 “能推就推;不能推,不署名也就无所谓,这是职务行为” 

南方传媒研究:在提倡“公民写作”的同时,您还是报纸的言论编辑,还会写评论。您认为作为报纸自身的评论员,他的文章是反映自己的立场还是报社的立场? 

鄢烈山:我没有做过专职评论员,写评论都是兼职。我认为,既然评论署了我的名字,立场首先是我自己的,但报社也认可。不署名的评论员文章,那是职务行为。1999年 50周年国庆,我写过一篇《从臣民社会到公民社会》,那是编辑部文章,代表报社立场,但那是我个人愿意写的。

南方传媒研究:当个人立场和报社立场冲突的时候怎么办呢?鄢烈山:能推就推;不能推,不署名也就无所谓,这是职务行为。不过后者,我还没干过,如果我不认可的价值观,我就不干了。专职评论员有时就要违心地写,他推不掉。80年代在长江日报评论部,我就只写鼓吹改革开放的评论,拒绝写批自由化的,因为我不是专职评论员,我的职责只是评论专栏编辑。

我一直干的是编辑。在长江日报、南方周末,我都是做编辑,没有做过专职的评论员。像南方周末的个人专栏,我也是业余写,我愿意写就写,不愿意写就不写。没有谁强迫我。 “现在‘汉奸’这个词成了某些人的武器” 

南方传媒研究:2000年,丁东在《鄢烈山时事评论集》的序中说:“也许到那个时候,鄢烈山不再像今天这样引人注目,这样受人拥护,也招人忌恨。到那个时候,中国的新闻也就成熟,社会也就成熟了。”现在来看,你觉得他这话对吗? 

鄢烈山:你看台湾现在,当年那些报纸,《联合报》、《中国时报》啊,在解严之前,民主化之前都很牛的,现在都不牛了,人家没有必要关心那些话题了。 

南方传媒研究:你的意思是说? 

鄢烈山:如果我们的社会转型完成了,现在这些话题,这些常识性的东西,要民主、要自由、要法治、要人权,自己都懒得说了。你看中国的互联网很怪哉。人家的是搜索知识,是社交,我们的呢,成了发泄、上访的场所。我们的媒体充当包公。搞什么跳楼秀啊、跳桥秀啊,都是跳给媒体看的,把记者当作救命稻草啊,想引来社会关注,这都不是正常的状态。 

南方传媒研究:你见证着南方周末从一纸风行到现在被网上某些人骂所谓的“汉奸”报纸,你认为原因是什么? 

鄢烈山:很正常啊。这么骂的是某某之乡、孔某某之流啊。现在“汉奸”这个词成了某些人的武器,在当下,用它谋求话语优势和政治优势。比如说,你看陕西省那个出“周老虎”的镇坪县,最近不是又出了“孕妇怀胎 7月被强制引产”的事件吗?邓家人无奈之下接受了外媒的采访,当地组织人游行,称邓家人是“卖国贼”。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人家被逼得没有办法了,只好接受外媒的采访,引起外界关注,意在维护正当权益,你骂人家是“卖国贼”,这是文革中惯用的“扣帽子”做法。

■天地之间一棵人

2012年7月31日,鄢老师回评论部。我正改稿,抬头问:您没准备再去哪玩?老鄢答:去内蒙都回来了!不过,一点都不好玩,就几个假蒙古包……

闲云野鹤,全球云游,这大概就是鄢老师退休后的生活状态。7月 21日,我刚和他从贵州黎平回来。碰面前,他老人家已经在贵州的大山中转悠了一个多星期。在曾用作公共议事场所的侗寨鼓楼旁边,我建言:不如写写旅游随笔,结个集子出版吧。他说:人懒了,不想动笔。

心不动,笔不动。这大概是“我手写我心”的消极版。不用说,积极版就是老鄢人所共知的“公民写作”——不想做王者师;不想“取而代之”;不是当权派;不是反对派;“是我所是,非我所非”……

1月 6日晚,南周年会,鄢老师上台发表正式退休感言:“我保持了做人的基本尊严,平安退休……”据说,南方周末著名的新闻骑士曹筠武同学,闻之潸然泪下。自由地生活,有尊严地工作,这是让人向往的。其中艰辛与取舍,相信同道中人皆能体会。

在屈膝已成常态的时代,鄢老师是天地之间的一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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