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做一件事不停地搭桥 《入狱养老记》采访手记

新闻中国采编网 中国新闻采编网 谋定研究中国智库网 国研智库 国情讲坛 商协社团 谋定论道 经信研究 哲商对话 万赢信采编：回想起《入狱养老记》的采访过程，我一直在做一件事——搭桥，不停地搭桥。将那些看似零散的人和事联系在一起，直到达到一个目的：找到入狱养老的主人公：付达信。

一

我是个微博控。睁开眼睛刷微博，是一天的开始。那天醒得早。刷了一会儿，一条“老汉抢劫竟为入狱养老”的微博撞进眼里。140字的文字简单介绍了案情：老汉叫付达信，在北京抢劫入狱，只为老有所养。当法院判处他两年有期徒刑时，他央求法官：“你再好好审审，判得太轻了。 ”文字下方，还配发了一张付达信身穿囚服的照片。

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太讽刺了！我把这条微博 @给了副主编徐一龙。

徐老师很快打来电话，吩咐我仔细查查以往的新闻。在查阅中，我找到了北京一家都市报对此事的报道。得到的信息是，付达信于 2008年底入狱。以两年的刑期推算，他 2010年底便已出狱。报道中称付达信是湖南人，那么，他出狱后去了哪儿呢？当时的第一想法是找该都市报的记者，询问付达信服刑的监狱。徐老师发动了自己的人脉资源，得到的唯一线索是，按照惯例，付达信应是回原籍服刑，他出狱后回了老家的可能性极大。

寻找付达信的老家，我搜到了另一篇报道。新京报的记者曾于 2009年初到湖南省衡阳市祁东县灵官镇灵官村采访了付达信的侄子以及该村村长。但因为时间久了，付达信侄子的电话早就打不通了。

茫茫人海，我该去哪儿找人？

那几天，我做了很多无用功。通过网络、114来查找灵官村村委会的电话，全都无功而返。在一个通讯基本靠吼的村里，这些时髦的方法全都不适用。我突然想起了微博上的一个人——“13妹”。

几月前，我曾写过一篇关于 BH4罕见病的稿子《药》。当时，一个在湖南政法频道实习的小姑娘给我打来电话，询问当事人的联系方式。我是个话痨，和她聊了好多。其后，她也曾就一些新闻话题跟我在微博上沟通。这孩子把我这个菜鸟看得很神，又认为我是性情极好之人，我找她帮忙，一定好使。

说是找她帮忙，只因为她是我最好发动的湖南人。我只是想着，在湖南本省，找到灵官村电话的可能性更大。没成想，仅仅半个小时，13妹回馈给我一个大礼，她竟然通过祁东县公安局，找到了灵官村妇女主任的电话。这是政法频道的资源，也是我之前没有想到的路径。

打过去电话，听不懂。只能模糊听出来，付达信现在不在村里，住进了镇敬老院。13妹又给我找来祁东县民政办彭主任的电话，我再次确认，付达信就在敬老院。

一龙老师想得比我多得多。我们曾经为是否与当地民政部门接触而颇费思量。最终，民政办的彭主任说，正牌主任刚刚得了脑溢血，他只是临时接管工作，采访的事儿随便，只是路远不便陪同，我们才放下心来。一龙老师要求我必须跟付达信通过电话，老人同意采访，我才可以去当地。这事儿太难了。敬老院并没有电话，彭主任只提供了承包敬老院的一位刘院长的手机号，并说此人是当地农民。我第一次领教了方言的厉害。一句都听不懂，我彻底傻了。身为湖南人的 13妹打过去，也听不懂。长沙晚报的一位记者朋友打过去，照样听不懂！他们给我同一个答案：十里不同音。

看来，我需要一位当地的向导。

二

长沙晚报的记者也是在微博攒下的朋友。他帮我找到衡阳日报的记者，这位朋友又帮我找到祁东县宣传部的一个姑娘。听说只是做翻译，她答应了。但在给刘院长打电话之后却反悔了。短信里，姑娘说：“美女，你干嘛不采一个容易采的人？”衡阳日报的记者也发来短信，“付达信在当地很敏感，我们无法提供帮助”。直到我采访回来，长沙晚报的朋友才告诉我，刘院长说，“付达信被控制起来了”。

我像头困兽，再次向徐一龙老师请缨，既然付达信就在那里，让我去吧。徐老师同意了，但要求我必须找到一个人陪同，到当地后，再找一位向导。我刚工作一年，一龙老师不放心。

13妹早就在那里摩拳擦掌了。我向她转达了徐老师的意思，到了当地须穿长裤，尽量朴素。

公交车上，我开始习惯性的刷微博。闪过一个念头：用微博的搜索功能搜搜祁东当地人吧。输入“祁东”，搜微博，通过内容锁定了几个靠谱的祁东人，加了关注。其中一个立志做大学生村官的学生我最为满意。他的地址显示长沙，我觉得他应该可以给我介绍老家的朋友。联络到他，我有七八成的把握。我是新浪认证用户，粉丝上千，他的粉丝只有 22个，他当天还在微博上活动过。我关注他，他十有八九也会关注我。

果然，两站地的工夫，他关注了我。交流后得知，我安排行程到祁东的那一天，这个男孩恰好在家里。他愿意接我，并帮我安排住处。因为第二天他要返回长沙的学校，又在当地帮我找了一位普通话好的朋友做向导。

前期工作准备就绪，我打点行李，要出发了。

三

长沙高铁南站，我和 13妹汇合了。一路上，她很兴奋，陌生感消失后，开始“嘲笑”我对待此番出行太小心。高铁到衡阳，再转两趟汽车到祁东县汽车站，微博上的男孩来接站了。去宾馆的路上，要经过当地最繁荣的商业区。祁东县的姑娘们都穿着裙子，只有我们两个“穿着朴素，长裤”。

第二天一早，我和 13妹坐上 5元一位的小面包车，赶往一个叫白地市的镇子和向导汇合。车门关不上，司机加速后猛地刹车，门便“嘭”地关上，如此反复。向导是个小姑娘，竟然只有 17岁。我带着两个青年，争取完成任务吧。

辗转到了灵官镇，这里是最后一处能看到集市的地方。买了一些水果，包了辆黑车。小向导向司机解释，我们要去敬老院看看“入狱养老”的付达信。尘土飞扬的路上，司机突然减速，搭载了一位行路的老人。两人攀谈，非常熟络。司机告诉我们，这位老人是和付达信一个敬老院的，付达信就在敬老院。

车开进院子，看热闹的老人围上来。还没等我说话，司机给每位老人发了根烟，问：“付达信在哪屋？”老人们接过烟，直接把我们引领到付达信的房间里。我见到了付达信，瘦小，干瘪。确认他和穿囚服的照片是同一个人。

水果让付达信很高兴。他上次收到礼物是半年前，附近学生送来的红糖。仔细看过我的名片，付达信愿意聊聊了：“我不后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在付达信的叙述里，我们真心觉得，监狱确实比这里好。除去吃穿，监狱里有人给看病，而这家敬老院里只有一位院长和两个做饭的，没有医生，也没有电话。去年一位老人死在敬老院，都没有人知道。付达信将我们带到他之前住的房间，捂着鼻子站在门口指给我看。床上，躺着一位骨瘦如柴的老人，盖着被子，因为生活不能自理，下身没有穿衣服。床上、地下，到处散落着药盒。我走过去，老人睁开了一只眼睛。他将手伸向我，用力地向前伸，不知是想寻求安慰还是在努力求生。其他老人告诉我，“等死呢，也就这几天了”。

院子里，一位下肢瘫痪的老人靠两个板凳轮换着挪动身体，付达信坐在他的板凳上试图攀谈几句，老人吼起来：“烦得很！”

司机打探到，刘院长没在敬老院。但他提醒我，尽快采，院长回来就麻烦了。做饭的工作人员来询问，我安抚说，你们工作很辛苦啊。女工作人员很委屈：“一个月工资 600元，还不给上保险，能不能给反映反映？”这样，我的心就踏实多了。采访了两个小时，在司机的催促后，我们离开了敬老院。走时，我给付达信留下了 200元钱，付达信递到我手里一封信。

四

恍惚的，我坐在车里颠簸着。手机响了，一龙老师打来电话，在我确定采访很顺利，并将部分采访细节传递给他时，我第一次听到他如此兴奋地连说了几个“太好了！”“付达信在这里，” 我对一龙老师说：真不是最惨的。

我的情绪很复杂，采访出奇顺利，自然是高兴的。但那只伸向我的手，高高举起，又无力的落下，使我愤懑，逼出了眼泪。我和 13妹，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颠簸着，车子驶向了衡阳。

第二天一早，13妹将我送到机场，我在机场书店买下一本《中国周刊》郑重地送给她。是杂志的品格让这些陌生人变得亲近。

飞机上，我展开付达信交给我的那封信。结尾这样写着：“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作者系中国周刊记者）

我一直在做一件事不停地搭桥 《入狱养老记》采访手记